眼压·病史·杨小曼

可以用半个房子显示一个“像”,另一半是阴影喘息、欢声笑语或额尔古讷河
可以用眼皮取舍风光:月亮落在马粪里,海水自内向外,她们喊叫、驱开一叶脑白质
一枝迷药对应于一根大腿骨--阴历的国度,一本山茶、三尺钢锄,可以化作绕指柔情
但又是谁打落这枚婚戒?那宿疾,那套在一根疼痛的神经上的相应的花茎,那用光合呼吸吹动着的行走的灵……

它进入我的梦中而我从未选择。

谁更依赖谁?我的“像”:
一面是过剩的营养、精神,情欲和自欺,追求另一个身体的寄生,它被动来到,你主动解决;
一面是病史:灵歌、子弹、九只绵羊的回忆、十六粒怀孕的眼球……羔羊自中心涨裂……, 它是梦中神示的寄生,附体力量的钥匙。它主动来到。它要开花结果。

实习大夫杨小曼,长相漂亮,为民行医。舌尖吐露春情的芬芳和更多的乌云,
暗室催开一叶木芙蓉,一扇木窗为谁摇动,眼压甚至不能自明,而她要查看、诊断
她是医学的捍卫者,仪器的使用者,“物质的情人”和焦距的法官
她进入我的日子而我从未选择。

我们没有共同的课本,她为我打开七月流火,不同的省城,虚胖的三岁的肺和年轻的南方的 草木
谁看到了谁?谁的眼睛清洗着的药香的梦、色情笔记、机械时代的变速车、存在于一个人地图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像……
小曼刚从三亚回来,“……亚龙湾的三棵椰树,不同于任何挂历上的感光和视角……”
两年以前,年轻的大学实习生留下了模糊的影像,身后暗淡的海滩上,冲洗出妓女的腰肢、毛片的特写和他正在推销的药品广告,大海把贝类、寄生蟹推向餐桌,她们的开合令人目动神摇……
“知善亦知恶”--谁的书本孕育着自身的蚕食者、思想的虫卵、激情的农药?

眼底镜象一根穿衣针,为缝合而刺透:
她要查看你最明亮与最黯淡的桥骨:仿佛日影西斜,海口的飞机绑着三只大莹火虫--三支草莓冰淇淋,“星雨雪派”和“鬼脸嘟嘟”
--甜美生活之征兆,是她们为天主选择的烛光:
更多盲目的白天和黑夜,更多无缘由的爱,更多无故的幻游,更多的失语症
--为一双弱视的眼睛,不能看得更远,不能有更多侥幸。

避开公众的目光,黑暗适于联接心灵
--杨小曼,这个虚构,
她往哪儿逃?她的科技卫护着大脑,
而心灵:“叶光而厚,风来自香。”

而我们身上更精妙的部份来自于组装,爵士音阶,散场的爱情,露天长椅,抽剩的烟蒂
四新街,凌晨2:00,谁失声痛哭?蕾拉,悲伤在乞求,失眠和无聊的工作
更多的激情来自于断木条、煤渣、铸造厂废弃的烟囱、正月里碎了的花灯、骨头项链……
同时也是更多的愧疚:吞下去的槐花、沙枣、死去的兔子“小白”、红塑梳子……
更多偶然的命运来自于相位:泛滥的紫苜蓿,西流之太白星……

军事博物馆前的长椅边,杨小曼搂着她可以调节的十速自行车,谁接替她悲伤的恋人,取代她心灵高蹈的马匹?
--可调的,都是可调的。
愚蠢的比喻为他嘲笑
而变速的波涛将吞没一切:

“她汇入火的徽章
头发好象发光的柿子,在巨大的阴影中喘息
这变化在十八页报告中递增:

“她的贤淑来自于多年自立的生活:
性、理想、月亮荡女歌唱坚强
--来自于向他的倾怀与报复
谁轻轻的抒情,轻声的叫床
令音符密集的树木勃动
加工厂:玩具城中的理想国,
为一代幻游诗人幻造山庄,喔哇
渥洼,比猩猩更欢快
或惊恐。”

解放的声音幻造权限,半个房子是不完美的,光学镜是永恒调节中的一环,诊断是虚构的一环。

我与你是架在喜马拉雅与祁连间的屋宇。用梦像彼此界定,假设我们之前有亿万疾患,数十往生,我是小曼的寄生的一环。
我们生长、发育,短暂地渴望和生活,用七把铁锹修筑太平洋上的高压,十六辆灰卡车也向边境集结,
看它!看着这双松散瞳孔,谁能再投进去一朵鲜花,为暮去的寒雪灵唱?

(1997.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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