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山
松枝横生斜出,自下而止,错落又等距,在自然与算术之间。
松的矩阵,区隔方分。或者说:“夜风计筹,在松枝的几何间,尺八呜咽。”
花岗岩,此刻耸起的山峰上,莹石、黑晶、石英、祖母绿,致密如黑夜,厚被云意。风延绵、停驻,以永久的方式消失。
我们身体中慢的颗粒。
盐的颗粒、更细小、更中性的颗粒,混合在紧密的爱夜中……
风景是一种慢的侵入。
在行为的停顿处,刷牙着听风,拉灯照残云。光明顶睡醒,日的船舶。
石山涌起中停顿,回音徘徊路人脚后。回音并非一种听见的声音,黑夜不是被见的存在。
他在灯下写字。
落叶的是毛栗与栎树,他们之间杂生着灯笼树、山茶、毛樱、马银花。现在是冬天,积雪压挂松针,凹陷着守缺。
渗入如侵入,是消失的不同形式,有以日子计,有以年岁计,有以百年为算筹。
在石头的纪年里,我们是风,或是下午三时的光影蟹行。
云朵揉碎的金线,在松针纷繁的手指里抹匀开:你脸上的灰泥,一团蒸腾的火影,遇冷灰心的石......颗粒无存,化身泥炭,卷裹一些话头子、瓦片和纸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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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山
鸟在蚕房上空叫醒,桑林那密集如雷的音叉群。
朝阳勾勒出云峰的阴阳、正侧,在鸟语的涡流里,空气轻缓地飞升。
这是日常一幕的间歇:从客栈窗台可以望几大半个原野。工作站的棚顶下,一壶开水、半支烟,他褪下围裙,半坐着出神。
摩托的金属骨架震颤,轻似鸟骨,垃圾站塑料闷燃,散淡灰雾中。
一丛被遗弃的棉花植株,挂着零丁枯叶,吸饱雨水的果子涨裂,从里抽出白色丝棉,这一朵核肉不离的骨云……撕扯如风琴,在孩童手中,他自个儿拉响一支圣曲,解开那些缠缚,他扯开一朵又一朵云。
在石门塔下。“右边来”,他喊;他已经跑了。
他被空在心悸与右肋的旧伤之间。
……附近是失衡的、村庄的体液,屋瓦从四面倾泻下来,被括在乌云与日轮初升的弧间,它们堆叠、连绵、重复、压迫着视神经。
日沼的直边,多静呵!霜打的油菜叶,紫的霞光、蓝的帷幕,嫩芽或腐沫。对岸客栈急切中挂红,播唱。
已售的小块山野、田庄和油厂,孤立于这赤裸无主的世界,这本自飘零的风、四季、鸟的航道、被机器烟尘与垃圾焚烧的微粒塑形的......云朵。
黑色屋瓦的大海,静止中依仿——从窗中他望见这消逝的努力。雨珠滚落、乡村巴士开走,沿着被劈开的桑林中央,柏油路。
蚕房里正存入新扎的草粑,一张张地方日报铺展开,种子瀑!他说,他的话语不会止于干涸之渠,他恐惧他的字词被绿沼吞没,无法成为黑色海洋的依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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